芦苇评论 | 作家的起点
作家的起点
【加拿大】芦苇
(发表于《加拿大商报》“北美文坛”2025年8月8日)
巨石阵,一个诠释“时间与存在”的谜阵,它只向世界重复一句话:我是表象。
一个好作家很可能不为自己的时代所认同,但他必定知晓自己身处何种时代,何种位置。
有的作家喜欢描摹山水,夏天的溪流,宋朝的名山,远远近近,皆可成文。也有的作家喜欢钻进虚构人物的皱纹,专门描摹那些叫人笑出眼泪的尴尬时光。文字不会不泄露什么,心灵的颤动,面容的沧桑,嘁嘁喳喳的记忆回声,哪一个字、哪一个标点不是为了点燃阴沉角落里的某种祈望?
那么,活在语言中的作家真的只是置身于语言之中吗?作家的语言背后,究竟有没有依傍着一座山、一堵墙?这座山、这堵墙是所谓的时代吗?还是所谓的笼统之爱?抑或是个人的随心所欲?
何谓时代?时代是一种存在。时代属于每一个人,时代将美、丑、善、恶装在一个砰砰砰叫个不停的、看不见的盒子里,扔在空气中。那些说自己脱离了某个时代的作家,或是谦逊,或是狂妄,总之,都有点不合实情。即便一个作家与时事保持足够远的距离,也不可能脱离自己的时代。那些躲在旷野或幽僻之所的作家,即便摸着苔藓吟诗,也离不开他所刻意躲避的时代。时代存在,人才存在。
何谓笼统之爱?几乎可以说出一切的爱。爱是一切。爱像少女的青丝,越长越密,爱细细碎碎,反反复复,喜怒无常。当爱不想驻留的时候,脸色阴晴不定,一不留神,就比兔子跑得还快,刚一定睛,就溜走了。当爱再也不想跑走的时候,就立即化作空气,紧跟着,叫人一刻也不能脱身,通常,凭借这缕空气就可以建起一个家,一间客栈,一寸净土,于是,更多的爱诞生了,心全都敞开着。爱来自暖阳,谁的心窝里没有接收过那道和煦的光?爱是神、佛的馈赠,心灵的乐章。一个作家若不能充分描摹爱,便不能充分描摹时代和世界。
由此可见,正是在时代与爱的注视下,一个人才有机会成为完整的人,一个作家也是如此,而这位真正成为一个“人”的作家就不得不开始面对“人”这一整体性概念所带来的诸多挑战。这就回到了哲学的审视——这个角落幽静、寂寥,与周围的世界既有连接,又有分离。此即哲学。哲学讲求反思,人(类)从过去到现在,走着走着,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,那么,人(类)还可能变成其他样子吗?哲学意义上的反思就是这样,追问本原,追问可能性。为什么有的人是“人”,而有的人却不是“人”?
当然不是。
那无边无际的宇宙,那空寂之中的余音袅袅,没有人告诉我们那些幽远的秘密。空气中藏着一丝丝悲凉,雨滴敲着木窗,弹响一支告别的曲儿,还有那些硕大的露珠儿,划过夏晨青叶的肌肤,落进了大地的怀抱!再看看河水的奔流!它一直都沉浸在惊奇和悸动中,春夏秋冬,狂风暴雨,人间的悲欢离合,它看了个够!它变了,你变了,我也变了。这河,这年月,都变了。这些秘密背后,是人,是每一个人。
好的文学需要潜入表象,在浮光掠影中搜索一番,再游出来,带来一点什么。
这带来的“一点什么”,即为作家语言所依傍的东西,或者说,这就是作家的“伦理稳固性”。它决定了作品的风格与走向。对于一个作家而言,“伦理稳固性”并不是指他是左派还是右派,他喜欢美国还是喜欢英国,他喜欢拜登还是喜欢川普?——这些只是立场,会随着利益视角的改变而改变。
——写于2025年5月 于安大略省 家中